刚健与朴拙:廖洪标石湾陶塑的“人物张力”与审美突破
2025年廖洪标的离世,标志着石湾陶塑“刚健派”创作的时代落幕。作为继刘传、庄稼之后石湾陶塑的核心传承人,他以“武将题材立骨、民间朴拙为魂”的创作实践,在石湾传统“文人气”之外开辟了“雄健审美”的新维度——其作品如《张飞》《李逵》,以“形的张力、釉的野性、神的刚烈”,重构了石湾陶塑的人物表达逻辑,而他对“粗泥重釉”的技法革新,更让石湾陶塑摆脱了“精巧有余、力量不足”的局限。

一、艺术定位:石湾陶塑“刚健审美”的奠基者
廖洪标的学术价值,在于他填补了石湾陶塑“武将题材”的审美空白。石湾传统陶塑多以文人、仕女为核心,审美偏向“秀雅、含蓄”,而廖洪标自20世纪60年代起,以《鲁智深倒拔垂杨柳》为起点,将民间戏曲中的“刚烈武将”转化为陶塑语言:他打破了石湾陶塑“比例匀称”的程式,以“头大身短、肩宽腰窄”的夸张造型强化人物的力量感,这种“非写实”的形塑方式,恰是对民间“门神画”“戏曲脸谱”审美趣味的陶塑转译。
中国工艺美术协会评价其为“石湾陶塑的‘力量派’代表”,核心在于他的创作始终锚定“民间精神的刚健性”:不同于庄稼的“文人化叙事”,廖洪标的作品无过多细节铺陈,仅以“怒目圆睁的眼神、青筋暴起的手臂、飞扬翻卷的衣纹”三大元素,便构建出人物的刚烈气质——这种“以简驭繁”的表达,正是对石湾陶塑“宜藏不宜露”传统的反向突破,开创了“露骨见势”的新审美范式。
二、创作特征:“粗泥重釉”的张力构建
廖洪标的“人物张力”并非单一维度的造型夸张,而是“材料、技法、意境”的三重共振:
1. 材料:粗胎泥的“野性质感”
石湾传统陶塑多用“细腻公仔泥”塑型,而廖洪标独创“粗胎泥混砂法”:在胎泥中掺入30目粗砂,使人物皮肤肌理呈现“颗粒感”,如《张飞》的面部以粗泥塑出,皱纹与鬃毛的粗糙质感,恰呼应其“鲁莽刚烈”的性格;这种材料选择并非偶然——粗砂胎泥的“不平整性”,恰好消解了陶塑的“精致匠气”,让人物更贴近民间认知中“武将的朴拙”。

2. 技法:“翻卷衣纹法”的动态强化
廖洪标的衣纹处理是其“张力构建”的核心:他摒弃传统“贴泥条”的流畅感,改用“拉坯刀劈塑”的方式,使衣纹呈现“翻卷、堆叠、撕裂”的动态——《李逵》的衣袍以“斜向劈塑”形成不规则褶皱,配合“单膝跪地、拳锋前冲”的姿态,仿佛能看到人物发力时衣料的紧绷与震颤;这种“衣纹随势而变”的技法,让静态的陶塑获得了“动作进行时”的瞬间张力。
3. 釉色:窑变釉的“刚烈意境”
传统石湾釉以“温润”为尚,廖洪标却偏爱“窑变祭红釉”“冰裂纹开片釉”的“野性釉色”:《张飞》的衣袍用“祭红釉+窑变”,釉色从深红到酱褐的渐变,模拟布料被汗水浸染的质感;《苏武牧羊》的披风则用“冰裂纹开片釉”,裂纹的“破碎感”暗喻人物境遇的沧桑——他的釉色从不追求“均匀”,而是以“窑火的不确定性”强化人物的“不可驯服感”,让釉色成为人物性格的延伸。
三、价值:民间精神的陶塑转译
廖洪标的创作,本质是对“民间刚烈精神”的陶塑化表达。他的作品无文人画的含蓄,却有民间戏曲的酣畅;无西方雕塑的精准,却有民间艺术的本真——《关羽》的“丹凤眼怒睁”、《鲁智深》的“阔斧劈塑”,都是对民间认知中“英雄形象”的提炼与放大。
在石湾陶塑的现代化进程中,廖洪标的意义在于“守住了民间的根”:他未向“精致化”妥协,而是以“粗泥、重釉、刚塑”的方式,保留了石湾陶塑与民间生活的血脉联系。正如他所言:“我的武将,是老百姓心里的武将”——这种“以民间为本”的创作立场,让他的作品既在艺术史上独树一帜,也在民间获得了“活的生命力”。
廖洪标的离去,带走了石湾陶塑的“刚健时代”,但他以“人物张力”构建的审美范式,将始终是石湾陶塑不可替代的精神遗产。

廖洪标代表作品的“张力元素对照表”
| 作品名称 | 造型张力元素 | 釉色张力元素 | 精神张力核心 |
| 《张飞》 | 1. 头身比“1:4”(头大身短),肩宽是头宽的3倍;2. 衣纹以“拉坯刀斜向劈塑”,形成“翻卷堆叠”的动态褶皱;3. 手掌夸张至“头宽的2/3”,指节凸起如“石质关节” | 1. 衣袍用“祭红窑变釉”,从深红渐变至酱褐,模拟“汗湿衣料”的质感;2. 面部用“粗胎泥+赭石釉”,颗粒肌理呼应“鲁莽粗粝”的性格 | 以“怒目圆睁+鬃毛飞扬”,传递“性烈如火”的刚烈气质 |
| 《李逵》 | 1. 单膝跪地姿态,支撑腿肌肉塑出“青筋暴起”的凸起;2. 衣袍下摆以“撕裂式塑型”,呈现“发力时衣料绷紧”的状态;3. 拳头塑成“半球形”,拳锋突出如“石锤” | 1. 衣纹用“红白窑变釉”,红釉浓处近黑,白釉淡处露胎,形成“斑驳野性”的视觉冲击;2. 皮肤用“粗砂胎+酱釉”,颗粒感强化“山野莽夫”的特质 | 以“拳锋前冲+咬牙蹙眉”,传递“暴躁猛悍”的力量感 |
| 《苏武牧羊》 | 1. 身形“佝偻却挺拔”,肩背肌肉塑出“负重却不屈”的张力;2. 披风以“大弧度翻卷”,形成“逆风飞扬”的动态;3. 节杖塑成“扭曲枯木”,与人物“挺直脖颈”形成对比 | 1. 披风用“冰裂纹开片釉”,裂纹细密如“岁月裂痕”;2. 衣袍用“青灰釉+窑变”,釉色暗沉呼应“牧羊北海”的沧桑 | 以“佝偻身形+挺直眼神”,传递“坚韧不屈”的精神内核 |
| 《鲁智深》 | 1. 倒拔垂杨柳的姿态,手臂肌肉塑出“血管暴起”的膨胀感;2. 僧袍以“多层堆叠塑型”,呈现“发力时衣料裹身”的紧绷;3. 面部“阔口怒张”,嘴角咧至耳根 | 1. 僧袍用“酱褐釉+流釉”,釉料自然流淌形成“不规则色块”;2. 皮肤用“粗胎泥+无釉素烧”,保留胎泥的原始质感 | 以“暴起的肌肉+怒张的阔口”,传递“粗豪刚烈”的性格特质 |
这份表格可见,廖洪标的“张力”是“形的夸张、釉的野性、神的刚烈”的统一——每一个造型、釉色的选择,都精准服务于人物精神气质的表达,这正是他“刚健派”风格的核心特质。

廖洪标与传统石湾武将陶塑的审美差异分析
廖洪标的武将陶塑并非对传统题材的简单延续,而是从“审美取向、技法逻辑、精神内核”三个维度完成了对传统的重构,具体差异如下:
| 维度 | 传统石湾武将陶塑 | 廖洪标武将陶塑创作 | 差异本质 |
| 审美取向 | 1. 造型“比例匀称”,遵循“文人画式”的优雅感;2. 气质“含蓄内敛”,武将形象多取“静立持器”姿态,弱化刚烈感 | 1. 造型“夸张变形”,以“头大身短、肩宽腰窄”强化力量感;2. 气质“外放刚烈”,武将形象取“发力瞬间”姿态,如“挥拳、劈砍” | 从“文人化优雅”转向“民间性刚健”,契合大众对武将的直观认知 |
| 技法逻辑 | 1. 用“细腻公仔泥”塑型,肌理“平滑精致”;2. 衣纹“流畅贴体”,以“曲线条”体现飘逸感;3. 釉色“均匀温润”,多取“单色釉” | 1. 用“粗胎混砂泥”塑型,肌理“粗糙颗粒”;2. 衣纹“翻卷堆叠”,以“直线、折线”体现力量感;3. 釉色“窑变野性”,多取“浓淡不均、流釉开片” | 从“精致匠作”转向“野性表达”,以材料质感强化人物性格 |
| 精神内核 | 1. 侧重“武将的儒雅”,如关羽多取“夜读春秋”的文态;2. 精神表达“含蓄”,依赖“兵器、服饰”等符号暗示身份 | 1. 侧重“武将的刚烈”,如关羽多取“怒视提刀”的战态;2. 精神表达“直接”,以“眼神、肌肉、动态”直接传递性格 | 从“符号化身份”转向“情感化性格”,让武将形象更具人格张力 |
这种差异的核心,是廖洪标将武将形象从“文人审美中的英雄符号”,还原为“民间认知中的刚烈个体”——传统武将陶塑是“雅化的英雄”,而廖洪标的作品是“本真的莽夫”,后者更贴近民间文化中“英雄”的原生气质,这正是其作品能在大众中形成强烈共鸣的关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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